墨拾

有缘再见

Running Up That Hill

请勿上升真人

 

Alpha邬童×Beta尹柯

伪兄弟/娱乐圈(雾)/先婚后爱(大雾)


全文1.6万+/HE


送给森阿疼 @森疼 



BGM



他看见一束光。


01



“众所周知,你和邬童是曾经的兄弟,那…方便谈谈你和他的感情经历吗?”


“说起来可能有点…乏善可陈,我曾经一度以为我和他是亲兄弟,你相信吗,我和他小时候幼稚到因为争论母亲更爱谁而打架,后来,由于我的任性……带来了很多麻烦,”尹柯抿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直到我真正的家人找到了我并带我离开,我和邬童……其实有过一段很长时间的分离,能走到现在的结局,只能说是缘分使然。”


“正如你所说,你和邬童各自作为彼此的亲人长大,一个是beta,一个是alpha,如今却成为了彼此的伴侣,会不会有什么不适应,或者,有时会生出一种他到底是亲人还是爱人的错觉?”


尹柯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沉吟了一会,似乎是在酝酿语言。


演播厅里灯光闪耀,照在身上的时间一长甚至会有隐隐发烫的错觉,尹柯听到观众席传来些许窃窃私语的声音,似乎是在疑惑他为什么迟疑这样的久。

“……其实,”他终于缓缓开口。


“这个问题,不如由我来回答。”

男人的声音突兀的响起,等到他走到台前,众人才看清他的脸,观众蓦地喧闹起来。


“邬童!!!”


男人不慌不忙的走到台前,抬手同观众打了个招呼后,才看向尹柯。

他的五官异常精致,像是画家用工笔一笔一划细细描摹上去的,眼角修长微弯,却没有半丝女气,反倒平白添了一股凌厉出来。


尹柯的神色在看清来人后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即就意识到这是在录播,很快露出一个略带惊喜的微笑出来,伸手握住邬童的手,顺势往旁边挪了挪,方便他坐下。


沙发的宽度一个人坐略有空余,两个人却有点拥挤了,但放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却又异常的和谐起来。


主持人等到众人的呼声平静下来才笑着开口:“邬童你方才说由你来回答这个问题,那么,答案是什么呢?”


“我和尹柯的感情,并不能简单的以亲情或者爱情来区分,”邬童说着侧头看了一眼尹柯,“我想小柯也是这样认为的,但是却不好描述,对吧?”

尹柯顺着他的话咳嗽了一声,低头笑了笑,像是默认。


“该怎么说呢,一般而言,一对伴侣应该和由爱人开始,而后随着时间慢慢转化成亲人,但我和尹柯不同,我们一开始就是彼此的亲人,在经历漫长的分离,各自成长成熟之后再次遇见,才发现对方竟然就是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人。”


“我想对我们来说,这世上再也没有比彼此更合适的爱人了。”


访谈结束,尹柯和主持人很是合拍,刚巧邬童要去对另一个节目的台本,于是两人又在后台聊了好一通,出来的时候发现邬童不知已经在外面等了多久。


主持人对邬童也颇为熟稔,便开起了玩笑:“邬大演员不是一直特别讲究时间观念呢,这次在外面眼巴巴的等了这样久,怎么都没有不耐烦?”

“你知道的,”邬童意味深长,“总有一些人,对你来说是一个例外。”


又是一番絮叨,等两人相继坐上邬童的保姆车,已经是半个小时之后的事了,尹柯一上车便放开了两人一直握着的手,径直去了最里面的位置闭目养神。

邬童见状也没甚在意,接过助理的饮料坐下后才平静的解释道:“节目组昨天晚上临时联系的我,希望我能作为惊喜来宾上场,我想了想,觉得没有拒绝的必要,就答应了。”

“你确实没有拒绝的必要,多么好的宣传机会,”尹柯蓦地睁眼,语气嘲讽:“不愧是邬大影帝,演技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相比的,只是如果下次还是有这种事情,还希望能通告一下我这个与你一墙之隔的名义上的伴侣,免得我配合不当,坏了您的戏。”

邬童没有回复,而是静静的看了尹柯好一会,不知想起了什么,微笑的同时眉心却是微微拧着的,他反问到:“像这样做事之前不打一声招呼的行为,不是你经常做的吗?原来你也不喜欢这种行为啊。”



没想到邬童会把话题转向这个两人一度避开的方向,尹柯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嘴巴张了又合,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三个月前的一场酒宴上,邬童意外进入了发情期,刚躲进房间准备硬撑过去的时候,喝的醉醺醺的尹柯误打误撞闯了进来,alpha骤然迸发的信息素强烈的侵袭进尹柯素来淡漠的感官,beta的本能被压迫,酒精迷惑人的神经。


两人醒后匆匆分开,还未整理好思绪,网上就曝出两人之间的“恋情”,很快,他们长达二十年的纠葛也网友扒了出来,使得网上关于他们的讨论愈发如火如荼。

为了平息各种诋毁和谣言,邬童和尹柯不得不暂时握手言和,当众宣布他们已经结为伴侣。

当红影帝和新锐歌手,alpha和beta的结合,不一不赚足人的眼球,两人在各自的领域都是独当一面的存在,如今却纠缠在了一起,更何况,他们之间还有着一层兄弟的关系。


当真是既混乱又荒唐。




02



那一年,尹柯三岁,邬童四岁。

邬哲将尹柯抱过来的时候,邬童正锲而不舍的试图将乐高堆成一个圆形,尹轶伸手戳了戳他带着婴儿肥的脸颊,柔声说到:“童童,这是尹柯,不跟他打声招呼吗?”


邬童好奇的盯着这个被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萝卜头,一本正经的伸出自己胖乎乎的手指,“你好,我是邬童。”

小萝卜头眨眨眼睛,怯生生的往后退了一步,没有说话。


尹轶笑着将邬童往前推了推,示意他主动一些:“童童,从今天起尹柯就是你的弟弟了,做哥哥的要照顾弟弟哦。”


什么?

邬童挠了挠头,有些摸不清头脑。


邬哲很快赶回公司,尹轶则带着一同跟来的客人去了二楼,像是有什么话要谈,只留下保姆看顾,邬童看看眼前的积木玩具,又看看坐在地毯上一言不发的新出炉的弟弟,直起身子拉了拉他的袖子,试探着发出友好的邀请:“你要不要和我一起玩?”


尹柯仍然没有说话,他撇着嘴眨眼,又往后挪了挪,避开了邬童的触碰。

窗外飘着细小的雪花,地上被盖着白白的一层,屋内却是暖意盎然,清甜的牛奶香味从厨房溢出。


邬童有些不耐烦,但碍于尹轶临走前的嘱咐,还是绞尽脑汁的试图和尹柯沟通,他想了想,趁着保姆去厨房倒奶,自顾自的凑到尹柯身边,神秘兮兮的提问:“你叫尹柯对吗,你为什么是我的弟弟,你的爸妈呢?”

这句话果然有效果,尹柯飞快的瞄了邬童一眼,眼圈渐渐发红。


这个表情邬童异常眼熟,每次去幼儿园的时候,他都能看见同班的小朋友红着眼圈被各自的爸妈领进来。

因为太过熟悉,邬童几乎是条件反射的问出来:“呦,你爸妈也不要你了?”


大水冲了龙王庙。

邬童目瞪口呆的看着尹柯的眼泪瞬间从通红的眼眶中流下来。

他哭的毫不犹豫,声嘶力竭,天崩地裂。



尹轶听到声音,很快从楼上冲下来,一眼就望见哭的全身发抖的尹柯和坐在一旁手足无措的邬童。

“童童,你做了什么?”


“我没有!!”邬童深感委屈,可也解释不了,他根本就不明白这个弟弟为什么哭。

他只好站在一边,看着尹轶温柔的抱起尹柯轻声细语的安慰着。


我明明什么都没做,邬童踢了踢脚下柔软的羊羔毯,又抬起头瞄了一眼哭成花猫脸的尹柯,妈妈都没有这样哄过我。

而且,他还是个爱哭鬼。


邬童决定讨厌这个弟弟。





03


中学三年级,邬童和尹柯带领中加中学队夺得全国中学生棒球联赛的冠军。


邬童拽着不情不愿的尹柯站在宣传栏前,看着照片上的他们被球队的队员众星拱月般围在中间,笑的眉眼弯弯,好不得意。

“怎么样弟弟,最佳捕手和最佳投手~”他将手搭在尹柯的肩膀上,凑过去笑的贼兮兮:“少年天才,棒球兄弟~”

“脸这么大?”尹柯故作不屑,白了一眼邬童几乎咧到耳边的笑容,漫不经心的提醒,“高冷男神的人设不要了?”

“啧,小鬼,”邬童不满的拍了拍尹柯的背,在他抗议之前猛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东西在眼前晃啊晃。

“什么东西啊?”尹柯疑惑的接过来,才发现是一个钥匙扣,小巧的玩偶边挂着一个迷你的棒球手套。

“生日礼物,”邬童洋洋得意,“不等晚上,提前给你啦~”

将钥匙扣拎起打量了一眼,尹柯皱皱鼻子,“这么小?”

“怎么,不喜欢?”邬童挑眉,抬手作势要拿,“不喜欢那就还给我,我可是跑了一条街才找到的。”

“那可不行,”尹柯慌忙将手一档,瞪了邬童一眼,“你都送我了,不带抢回去的。”


“不抢也行,”邬童发觉两人成了视线中心,带着尹柯往教学楼走,开始循循善诱:“我对你这么好,你都不喊声‘哥哥’给我听听?你自己想想,都多久没喊我哥哥了”

“整天邬童来邬童去的,没大没小,要不是我大度,早就追着你打了。”邬童振振有词。


尹柯将钥匙扣塞进口袋里,偷偷瞄了一眼邬童,又很快移开视线,抿了抿唇,咕哝着:“我都多大了还哥哥哥哥的叫,丢不丢人,再说,你小时候不是不让我喊你哥哥吗?”


脚步不受控制的一顿,邬童又很快恢复正常,他放下搭在对方肩膀上的手,不自然的咳嗽一声,“那都多小的事情了,你都还记得?”


两个毫无交集的人骤然生活在一起,总要经历一些磨合,实际上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邬童和尹柯的关系都维持在一种奇异的平衡中,有跃跃欲试的靠近,心照不宣的“争宠”,和你来我往的试探。

邬童一开始有些难以接受这样一个突如其来的、夺去了父母亲的视线和注意力的存在,他拒绝尹柯叫他哥哥,自诩为“大男人”的他也很是瞧不起动不动就哭鼻子的萝卜头。


可是邬哲和尹轶工作繁忙,孩子大多交给保姆照顾,再加上尹轶美名其曰帮助你们早日熟悉,将尹柯的床搬到了邬童的房间,邬童避无可避的要和这个弟弟朝夕相处。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邬童开始习惯了尹柯的存在,他试着接纳尹柯成为家庭里新的一员的这个事实,他会领着这个弟弟一起试图将乐高拼成圆形;会带着他找到草坪中最松软的一处,而后在上面打滚玩闹;会握着尹柯的手,歪歪扭扭的教他自己都还没有学好的字。


生活自此步入正轨。




“那怎么可能,”尹柯理所当然,“就记得你不喜欢我喊你哥哥,经常我一说你就黑脸不理人。”

他倒打一耙,开始咄咄逼人,“你看,肯定是因为你小时候的恶劣行为对我造成了心理阴影,所以我长大了才不想喊你哥哥。”


尹柯故作自然的背着手走在前方,夏日暖茸的夕阳落在他的身上,拉出细长的阴影。

“唉,也是我大度,要是别人遇上这样的亲哥哥,说不定长大后都反目成仇了。”


三岁孩子的记忆是片段而零散的,当初那个惶惶不可终日的孩子终究是随着时间流逝遗忘了曾经,而邬哲和尹轶也出于某种原因选择闭口不提,一切美好像是建立在半空中的精美楼阁,被一根名为谎言的细丝悬挂着。


可谁也说不清,他们头顶上方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会在何时狠狠的落下,毫不留情的斩断虚假,露出内里苍白的真实。



深吸口气,邬童沉默着追上前人。

“那如果我现在道歉,你会原谅…那时候的我吗?”

“喂,我说,你不会当真了吧,”尹柯哭笑不得,继而眨眨眼,“既然你都诚心诚意的道歉了,那我……就勉为其难的原谅你~”




04


邬童高二的时候,尹柯终于迎来了中考,他的成绩一直很好,考上邬童所在的雅林高中不费吹灰之力。

这时候邬童已经成了棒球队的主力,在他的想象里,尹柯来到他的学校,加入棒球社,而后再次并肩称霸全国联赛。


可尹柯毫无预兆的进入了青春期,他的叛逆来势汹汹,一往无前。

他放下了棒球,开始捡起被荒废了许久的绘画。

更甚至,他在志愿表上填报了英华高中。


英华高中当然也是重点,但和一本出线率同样出名的则是它没有半点作为的棒球队。


“嘭——”

邬童气急败坏的推开房门,冲着坐在画架前的尹柯质问到:“你难道对我都没有一点解释吗?”

关上素描本,尹柯冷静的抬头,“你应该先敲门再进来的。”


他们在上小学那一年结束了共用房间的尴尬历史,每个人都拥有一间面积颇为可观的房间。


“这是重点吗?”邬童不可思议,“你为什么去了英华,而且从头到尾都没有和我说过?”

“我在填报之前已经征询了爸妈的意见,他们表示如果这是我的意愿,他们不会干涉。”


“那我呢?我为什么被排除在外?”邬童近乎咆哮,一种类似于被背叛的感觉在他的胸口徘徊。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尹柯开始不耐烦。

“那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录取通知书!”邬童出离愤怒,还夹杂着一些委屈,烈火烧的他头脑发胀:“你知道吗,我昨天还跟队友说你马上就要来了, 我们该是最好的投手和捕手,我们会称霸全国联赛,我们明明应该是最佳搭档的!”


“这就是你的真实想法?”尹柯蓦地打断邬童的话,他站起身冷冷的看着邬童,“你一直想让我去雅林,就是因为想赢得全国联赛?你就这么想获得胜利吗?”

“你这是断章取义,”邬童被愤怒搅晕的脑袋完全不能明白尹柯怎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你明知道我你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尹柯咄咄逼人,再也没有惯常表现出来的温和有礼。

“我想…我想…”邬童艰难的理清头绪,“无关棒球,即使没有它,我只是想让我们在一起,一起上学一起读书,这样不好吗?”


“不好。”

“……”


良久,邬童才反应过来尹柯回答的是什么,他难以置信的望着尹柯,活像是被一盆冰水浇了满头,狼狈又无措:“你说什么?”

“我说不好,你听不懂吗?”尹柯随手将素描本扔在一边,想要离开房间,被邬童一把拉住。

“为什么?”他第三次问出来。

“没有为什么,”尹柯绷紧下颌,“你就当我不喜欢。”

“你总是这样,”邬童咬牙切齿,捏着尹柯的手几乎要把它折断,“什么都不肯说,不肯解释,遮遮掩掩的有什么意思?”


尹柯突然暴躁起来,猛的挥开邬童的手把他推开:“那是因为你根本就不会明白!”


他的爆发突兀又别扭,像是根本就不在乎缘由,只是无理取闹的发泄一般。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们不能明白?”邬童反问道。


握紧手指,尹柯胸膛剧烈的起伏,他深深的喘气,嘴巴张了又合,最后却只是倔强的偏向一侧。


愤怒被挥霍一空,邬童看着他冷硬的脸,陡然觉得筋疲力尽,他将手里捏皱的通知书拍到桌子上。


“算了。”


窗外鸟鸣清脆,阳光透过落地窗亲吻男孩的脸颊,尹柯站在阳光下,看着邬童反手摔上房门离开,才将视线落在通知书上。


细小的灰尘在光线中翻滚徘徊,画架被照射隐约散发出木质的酸涩气味,阴影角落里的素描本散开着,有着尖锐虎牙的男孩笑的无忧无虑,春暖花开。



05


训练结束,邬童瘫在椅子上,拉起衣领擦了擦快要流入眼里的汗,随手掀开一瓶运动饮料就往嘴里灌,队友凑过来,“诶,你最近怎么了,都开学这么久了还没回过神呢。”


“……没事。”邬童皱眉,将空瓶扔进垃圾桶。

“啧,”队友看着他一副状况外的表情直摇头,末了像是想起什么,“话说你之前不是说你那个捕手弟弟只比你低一届吗,这都开学一个多月了怎么还没见到人影?”

猛的被戳中痛处,邬童掀起眼皮瞥了一眼队友,没精打采的回答:“他去了英华。”


自从他们上次不欢而散后,尹柯就一厢情愿的进入了冷战模式,邬哲和尹轶在的时候尚且还能和邬童装作表面上的兄友弟恭,毕竟他一向擅长装模作样,可一旦家里只有他和邬童,情况就变得尴尬起来。


总而言之就是,尹柯在刻意的避开邬童。


队友看出点端倪,“呦”了一声,“怎么,和你家小弟弟闹矛盾了,还是你惹他生气了?”

如果真的是这样就好了,邬童暗想,大不了他死皮赖脸的道歉,可现在的情况是尹柯根本就不想和他沟通。


他自诩是最为了解尹柯的人,这也确实是事实,但即使如此,在某些时候,邬童还是无法读懂这个人内心真正的想法。


就像是攀登着一座山峰,你只消一抬眼就可以清清楚楚的望见它,可当你埋头苦走,跃过一重重阻碍,跨过一道道险湾,沾沾自喜的认为终于要抵达终点、得以窥见山顶那座写满字迹的碑石时时,你恍然四顾,才惊觉自己只不过是回到了起点。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邬童拧了拧手中的毛巾,自顾自的做了决定,“我要转学。”

“什么?”队友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山不就我,我来就山。”


“等等,”队友一把拉住邬童,“你要转学?就因为你弟弟没有报雅林?”

“对啊,有什么问题?”邬童理所当然。

“当然有问题,你和你弟弟是连体婴吗?”队友难以置信,“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没了谁就不能活。”

“不,”邬童迟疑了一会,还是摇头,“你不明白。”



转学伊始,尹柯似乎对邬童的做法表现出极大的震惊,两人之间的冰冻终于出现一丝裂缝。


一般情况下,无论男女都会在18岁时完成性别分化,理论上所有的学校都会要求学生在高中毕业前上交性别分化的鉴定报告,但实际上大多数人在高一时就已经确定了自己的性别。


邬童是那个例外,因为他曾经和尹柯约好要一起进行性别分化鉴定。

直到鉴定报告出来的那一刻,邬童一直对自己和尹柯都是alpha的判断没有任何怀疑,毕竟,他们在棒球场上曾经是那样的意气风发,他们是“天才”。

可邬童只猜对了一半,他是alpha,而尹柯,是beta。


基因的好坏对一个人在社会上的地位起着决定性的作用,alpha无疑是金字塔顶端的存在,他们强大,美丽,无一不是各个领域的翘楚,虽然如今的社会规则早已没有最初那般苛刻,omega亦可以自由选择爱人和工作,受制于自身体制和发情期的影响,始终处于被动的地位。


而beta,作为普通人,既没有什么存在感,又注定难与alpha争锋,只能靠庞大的数量取胜。


说实话,自家孩子分化成beta对于每个家庭来说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但问题在于,这个家庭的另一个孩子,是alpha。


邬童一辈子都忘不了尹柯当时的表情。


他无法用词语准确的形容出来,亦无法明白,在那短短的一瞬间,尹柯究竟想到了什么,才能露出那样复杂又深刻的神情。


那昙花一现转瞬即逝的惊喜之后,隐隐浮现出的、刻骨绝望的悲怆,根本不是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应该领会的感情。


尹柯没有进入棒球社,而是选择了绘画,他整日整日的把自己关在画室里面,画着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完成之后又决绝的撕成碎片,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知道他画的是什么景物。

或者是,人。


一个星期之后,邬童忍无可忍的踹开了房门,将尹柯从满地的看不清原样的碎纸屑中拎出来,两个人惊天动地的打了有史以来的第一架,邬童打青了尹柯嘴角,自己忍着小腿的疼痛将尹柯压在地上。

“你闹够了没有?”

“你放手!”

“你能不能冷静一点!”邬童丝毫不敢放松,他额角的青筋抽搐着突起,“我明白你很难受,你可以尽情的发泄出来,没关系,但像这样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有什么用?你能把自己锁起来一辈子吗?”

“我为什么不可以?”尹柯气喘吁吁的躺在地上,似乎是放弃了抵抗,他闭上眼睛,反问道。

“小柯,成为beta就这样让你难受吗?这样不能接受吗?”邬童有些难以理解。

“不,不全是因为这个,”尹柯不肯睁眼看他,他摇摇头:“我只是,明白一些事情。”


“小柯,不要这样,”邬童眼圈发红,开始语无伦次:“你知道吗,妈妈这一个礼拜都没有睡好,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来看看你,你不肯开门,也不肯和我们说话,她只好站在你门前发呆,最后被爸爸劝回去……”

“爸爸这周抽的烟比他一个月抽的更多…”

“还有我,小柯,”邬童强忍着眼泪,“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我们不应该是亲密无间的兄弟吗?为什么我不能承受你的痛苦呢?”


房间里陷入长久的沉默。

邬童不记得自己等了多久,时间漫长到看不到边,像是古老灯塔里长长的,看不见光的旋梯,他小心翼翼的走上塔顶,却不确定能不能守护那盏行将熄灭的灯。


尹柯突然动了一下被压的酸麻的手臂,这仿佛是一个信号,邬童瞬间回过神,轻手轻脚的放开他,随着他的动作坐在地上。

调色盘在打斗中掉落,房间里弥漫着松节油的芳香气味,尹柯的眼睛无意识的盯着他前方的一纸碎片,过了好一会才抬眸看向邬童。

“……小柯?”邬童轻轻将手臂搭在他的肩膀上,拉着他靠向自己,“没事的,都会过去的……还有我呢。”

少年稚嫩的肩膀略显单薄,靠上去甚至有些硌人,尹柯恍若不觉,将额头抵在上面,伸手拉住他的袖子,闭上眼睛。


“我没事了……”

他停顿了几秒,才缓缓开口,眼底一片黯淡。

“哥哥。”



他终于再次喊他哥哥。


06


邬童按照自己的意愿,依旧选择了进入棒球队,而尹柯一门心思扎进了绘画里,两人虽然在一个学校,截然不同的圈子,相处的时间到底没有最开始那般形影不离。


高三那一年邬童率领奇迹般的率领英华的棒球队获得了全国大赛的冠军,尹柯瞒着邬童,偷偷去看了比赛。


他看着邬童抱着奖杯站在台上,未干的汗沿着锋利的下颌滑下来,笑的肆意又骄傲,像是一抹刺目的阳光,周围的一切都被虚化,只有他的脸不由分说的径直扎入眼球,在视网膜下烙上浓墨重彩的一笔。


真好,这是他的哥哥。

尹柯又看了一眼,将这一幕深深的刻在脑海里,转身离开。

只能是哥哥。



两人初中时到底是锋芒太盛,那时他们是远近闻名的天才少年,如今一个成为众望所归的alpha,另一个只是个泯然众人的beta,不免让一些眼红多时的人忍不住落井下石。


尹柯是在被陆通拦住之后才依稀想起来这个手下败将的身份,陆家的小少爷,自命不凡的傲娇鬼,只可惜从身家到能力都低了邬家一等,无论是在初中还是今年的全国棒球大赛里都被邬童吊起来打。

他唯一走狗屎运的地方大概就是分化成了alpha。

谁曾想他竟然因为那次失败追到了英华来。


“我听说,你是个beta?”陆通洋洋得意,故作感叹到:“真是可惜啊,我还想堂堂正正的再跟你比一场,可这样一来,他们会不会说我一个alpha在欺负你这个beta。”

“是又怎样,”尹柯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而后漫不经心的靠在墙壁上,“你信不信你就算是alpha,现在也照样打不过我,你猜猜到时候别人会怎么说?”

他笑的恶劣,眼睛里是泛凉的笑意:“堂堂陆大少爷,一个alpha,竟然被我一个beta给打败了,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你他妈再说一遍?”陆通气红了脸,而后又想起了什么,笑的不怀好意,“尹柯,你以为你一个beta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接受所有人的注目是因为你的能力吗,不,他们只是因为你是邬家的二少爷。”

尹柯骤然沉下了脸色。



邬童训练的时候接到队友的消息,说是有人在找尹柯的麻烦,他的心里陡然冒出不好的预感,扔了球匆匆忙忙赶过去,一眼就望见跟尹柯对峙的陆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猝不及防听见陆通险恶的剪断了那条谎言的细线。

“可惜啊,你只是个冒牌的大少爷,”陆通盯着不远处骤然变了脸色的邬童,眼里的满满恶意几乎要溢出来,他望着眼前浑然不觉的尹柯,重复到:“一个被领养的西贝货。”


“你是大脑被刺激坏了吗?”尹柯觉得好笑,他眼角瞥到熟悉的身影,下意识的看过去,“开这种没有意义的玩——”


他漫不经心的讥讽在望见邬童来不及掩饰的惊慌失措的眼镜时猛的顿住,而后微微瞪大了眼睛。


狂暴的雷电劈开坚硬的山脊,高大茂密的树木被滚石拦腰折断,洪水如猛兽一般冲破精致的楼阁,四散的碎片跌入无尽的深渊,尹柯读懂了邬童的表情。


陆通说的是真的。


本就是伪装的假笑彻底变成了可笑的面具,摇摇欲坠的挂在他的脸上,尹柯死死盯着邬童,无法控制声音的颤抖:“他说的是真的?”

不敢看尹柯的眼睛,邬童沉默着上前,一拳揍上了陆通看好戏一般的脸上,又拽着他的衣领强迫他抬起头,声线是从未有过的冷凝:“我应该跟你说过的,有什么尽管冲着我来,别来找我弟弟。”


alpha之间的争斗凶残又暴力,等到两人被闻讯而来的人打开时,邬童已经一脚揣断了陆通的肋骨,而他自己也多处挂彩,嘴角破了道口子,手臂撞到柱子上的地方一阵阵的发疼,他挣扎着站起来,眼神扫过围着的一圈人,却没有看到尹柯的脸。


顾不得处理伤口,邬童一把拉住身边的队友,“小柯!尹柯呢?”

“他不在啊,”那人莫名其妙,“我来的时候就没有看到他。”


不知什么时候下起了雨,很大,雨滴打在身上都能感受到沉闷的痛觉,等到邬童在他们幼时玩耍的小公园找到尹柯时,两人都已经全身湿透。

尹柯躺在草地上,身边散落着一堆酒瓶,身上满是酒气,邬童半拖半拽着把他拉到滑梯下,他才堪堪清醒一点。

“看看,这是谁?”尹柯笑嘻嘻的抓住邬童的手臂,“我们的alpha,伟大的天才,金牌投手,我的哥哥。”

“小柯……”邬童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扶着他的身体,防止他摔倒。

“你记不记得,小时候你有一次把我骗到这里让我等你,”尹柯指了指他们上方的滑梯,“最后你一直都没有来,我不小心摔了下去,住了三个月的院。”

“我记得…”

“你那时候跟我说,你以后再也不会骗我了,”尹柯昏昏沉沉的说着,最后蓦地笑了出来,“大骗子。”

“小柯你听我解释……”邬童还未说完,就被侧过身来的尹柯捂住了嘴,他的呼吸间满是啤酒的清苦气味,眼睛却是清亮的,完全没有一点酒醉的样子。


“你知道吗,邬童,当我知道自己是被领养的那个瞬间,第一感受到的,竟然是开心,”他艰难的吐露出那个词后,像是彻底放弃了什么,“就像我知道我是beta的时候一样。”

“因为alpha和alpha是注定不可能在一起的,.但alpha和beta可以,”尹柯在邬童恍然惊骇的眼神中自顾自的说着,“就像……亲兄弟是不能在一起的,但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


说罢,他浑浑噩噩的低下头,闭上眼睛,近乎虔诚的吻上了,自己捂着邬童嘴唇的手背。


“我就是这样一个人,虚伪自私到无可救药,就连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第一时间想到的竟然都是这样就能和自己哥哥在一起了。”他贴着自己的手背,盯着邬童的眼睛,声音颤抖的说着。


邬童沉默了好一会,又或许是雨声和寒冷让人冷静,他轻轻拉开尹柯的手,避开他近乎自毁式的坦白,平静的戳破那薄薄的伪装,反问道:“那你为什么哭?”


如果你真的开心,那你为什么要哭呢?


尹柯茫然的伸手摸了摸脸,冰冷的指尖接触到尚且温热的眼泪时,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的放下手,“我……我不知道。”

他睁大眼睛,无知无觉的流着泪,“我,我原本应该开心的,不是吗?”

“可这跟我想象的不一样,我们不是最亲密的家人吗?我应该死死守着这个秘密,我们依旧一起长大,然后毕业,进入大学,再……再和爸妈一起看着你和你的新娘步入礼堂,甚至抱着你的孩子哄他,让他喊我叔叔。”


他终于哭出声来,“可现在这算是什么?我又是谁?”


那些纠缠着他的、让他无时无刻不感到愧疚和罪恶的伦理道德,血脉亲情竟然这样不堪一击,可与此同时,他非但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真正的幸福,反而像是失去了一切。

原来都是假的,尹柯想,原来他这些年接受的祝福,礼物,甚至是父母的爱,都是从邬童那里抢走的。

原本这些应该独属于邬童。


而他竟然还不知满足的想要从邬童那里获得爱情。

世界上还有比他更卑劣的小人吗?




07


尹柯是在高考后离开的。


自从那天之后,邬童就一直在酝酿着该怎样和尹柯谈一谈,他一直认为尹柯对他并不是真正的爱情,只是单纯的模糊了对他的依赖。

然而还没有等他准备好,尹柯真正的亲人就毫无预兆的出现并带走了尹柯。


一切还未来得及发生的故事就此拉上序幕。


他是从尹轶的话中了解到当年的事情的。


尹柯的父亲是邬哲的亲信,甚至可以说是兄弟,之后因为种种原因背叛了邬家,可又在最后关头放弃自己救了邬哲一命,尹柯的母亲因此自杀,孩子被送交孤儿院,尹轶于心不忍,从孤儿院中抱走了当时年仅三岁的那个孩子。


这才有了后来的尹柯。




08


“下面我宣布,获得最佳男演员的是——”尹柯打开信封,几不可查的顿了一秒,而后很快遮掩过去,笑着开口:“邬童。”


身着黑色贴身西装的男人从座位上站起,一路接受着朋友的祝福和恭喜,走上台来。

Alpha与生俱来的压迫感随着男人的走进愈发明显,尹柯垂了垂眼睫,依旧维持着微笑的面容,将手中的奖杯递给他。

那人接过奖杯,却连尹柯的手指一并按住,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顺势将人抱进怀里。


两人身高相差无几,尹柯被迫靠在他的肩上,鼻尖满是男人身上冷冽的雪松气味,还没来得及反抗,他就听见邬童压低了的声音:“小柯,我其实很开心,这时候你在。”


小小的插曲很快结束,尹柯下场准备接下来的表演,邬童神色如常的同另一位颁奖嘉宾插科打诨,方才的场面任谁看上去都像是新晋影帝太过激动而颁奖嘉宾细心安慰,毕竟他们一个是演员,一个是歌手,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庆功宴上,邬童被人团团围起来敬酒,不少别有用心的omega也跟着凑热闹,而尹柯作为实力歌手的代表,也被各个后辈圈起来讨问经验。

好不容易打发完一批人,邬童吐出一口气,随手拎了杯酒解渴,熟识的主持人栗梓溜达过来表达慰问,两人聊了几句,栗梓话题一转,提起了颁奖时的一幕,“你之前突然抱住尹柯,我都吓了一跳,你也太不符合你的作风了,是真的太激动了还是——和尹柯有什么私交?”

眉尖一挑,邬童看到栗梓不住往尹柯那瞥去的眼神,了然到:“你竟然也有春心萌动的时候。”

“啧,”栗梓不满的翻个白眼,“我就是觉得,这人不错,挺对我胃口,想要交个朋友,你别瞎想。”

“我记得你之前不是做过他的采访吗?怎么,没和他熟起来?”邬童垂下眼睛晃了晃酒杯,极力忽略内心骤然升起的烦躁,故作轻松的调侃到。

“也不是,他就是,”栗梓皱着眉头,“太客气了,我总觉得和他隔着些什么。”


“是吗?”邬童不置可否,随口到:“尹柯这个人就是嘴犟,口是心非的典例,你把他的话反过来听差不多就是他真正的意思。”

“这么了解他?”栗梓燃起斗志的同时还不忘吐槽一番,“果然是有私交。”


没有注意栗梓的话,邬童望着栗梓迈步走向尹柯,突然愣住了。


尹柯这个家伙,向来口是心非。



我讨厌你。

尹柯站在楼梯上,抿着嘴,再次强调到。

邬童,我真讨厌你。



尹柯年少时期戛然而止的叛逆似乎毫无保留的宣泄在邬童的身上,他们近半年来来每次碰面几乎都是硝烟弥漫,尹柯一意孤行的认定他们只能是陌路,排斥着邬童的靠近,两人的关系依旧维持在冰封状态。

而邬童一直记得那一天,那是他们时隔十年后的重逢,也是在一场晚会上,他走完红毯,接受完采访正准备进场,突然听到身后传来尖叫,回头一看,猝不及防的望见尹柯披着一身长到小腿的军式黑色呢子大衣,正一步步向他走来。


早几年尹柯一出道时邬童就发现了,然而尹柯的主要发展阵地在国外,他们总能完美的错开所有有可能碰面的机会,又或者说,尹柯是在刻意的避开他。


那次邬童冲动的闯入后台,将刚下场的尹柯拉入楼梯间。

“好久不见。”尹柯竟然是他们之中最冷静的那个,还能轻描淡写的打招呼。

“你……”你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甚至换了号码,再也没有一点消息,邬童将一个又一个即将涌到嘴边的疑问粗暴的塞回肚子里,最后只能小心翼翼的、轻声问了一句:“你去哪里了啊?”


尹柯的嘴角动了动,似乎是想说些什么,可到底只是露出一个不甚明显的微笑来。

这个温和又略带冷淡的表情邬童在尹柯的脸上见过很多次,那些捏着情书的明媚靓丽的女孩告白的时候或是心怀嫉妒的人拦住他挑衅时,尹柯几乎都以这种表情来面对。


这不是我预料之中的重逢,邬童浑身发冷的想。


“你问这个做什么,”尹柯看上去有些不耐烦,他用脚碾了碾不知是谁掉落在地上的烟头,身上依旧披着那套好似盔甲的长风衣,严丝合缝的被包裹在黑暗里。

“我只是,”向来擅长交际的舌头像是打了结,邬童结结巴巴的解释,“我只是,担心你。”

“担心我?”尹柯偏头看了邬童一眼,“我一直很好奇,对邬家来说,我究竟算是什么,一个大发慈悲救下的小家伙?我是不是该感激涕零的——”

“小柯!”邬童忍不住喊他,他死死皱着眉头,像是不认识尹柯一般难以置信的望着他,“你明明知道的,妈妈她有多爱你,她对你的关注比我还要多的多,难道你要因为一个领养的身份而否认我们之间所有的亲情吗?”

“那本就不是我该拥有的亲情,那全都是我从你身上偷来的!”尹柯用力甩开邬童拉着他的手,“是,她是很关注我,她关心我有没有吃饱,每天过得开不开心,有没有被人欺负…”

“她对我从来都没有要求,棒球也好画画也罢,甚至我是beta还是alpha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因为她对我根本就没有什么期待,对她而言,我就像是个宠物一样,只要存在就够了。”尹柯看着邬童惊愕茫然的眼神,忽然脱力一般将自己靠在栏杆上,“你是不是很看不起我?”


“我没有……”邬童下意识的反驳,他的大脑像是海啸后搅成一团的海藻,迟迟无法理出头绪。


“邬童,你知道吗,”尹柯的眼睛在昏暗的楼梯间格外明亮,“我一直都讨厌你。”

他站在楼梯上,手指近乎痉挛的握紧,抿着唇又一次的强调到:“邬童,我真讨厌你。”


我知道了。

邬童想,

可是,你为什么在哭?





意外的,栗梓和尹柯交谈甚欢,不知是说了什么,尹柯竟然笑着将手搭在她的肩上,看起来亲昵又和谐。

烦躁无端缠绕着邬童,他眼不见心不烦的瞥开眼,接过身边人递过来的酒,一口灌了下去。


娱乐圈内鱼龙混杂,良莠不齐,什么妖魔鬼怪都有,作为一个alpha,邬童向来不缺各式各样的追求者,其中不乏柔美可人的omega,可出于某种他自己都不甚明了的原因,邬童一向都对这些敬而远之。

等到他发现自己陡然混乱的心跳和逐渐增高的体温时,才发现自己可能是着了别人的道。

趁着还有意识,邬童强迫自己推开omega伸过来的手,打开了宴会厅的门,随手打开一间客房的门躲了进去。



被强迫发情的滋味并不好受,邬童缩在角落,觉得滚烫的血液在血管里沸腾蒸发,欲望在燃烧着他的理智,信息素不受控制的四散开来。

那是冰冷清冽的雪松气味,犹带着凛冬的寒意,又像是雷雨里的暴烈水汽,不动声色的俘获人的感知。

尹柯误打误撞醉醺醺的闯进来的时候,邬童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一把拽过被压制的喘不上气的尹柯就压了上去。

半梦半醒间,邬童终于感受到了尹柯信息素的味道,那是清淡的昙花香味,沁透心肺一般让人迷醉。




09



一言不发的走近两人的“家”,邬童将手机丢在一边,自顾自的洗漱好,又换了一套家居服坐在沙发上看书,一连两天,他都没有和尹柯说过一句话。

终是忍不住邬童这突如其来的冷战,尹柯将他堵在阳台上:“你又发什么疯?说要演戏的人是你,现在冷战的人又是你,你究竟想做什么?”


捏紧手里的杂志,邬童突兀的问到:“你那时候为什么不告而别?”

尹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沉默了一会才回答:“不然呢,我要怎么说,感谢你这十几年的照顾,我要和我真正的家人离开了?你不觉得可笑吗?”

“你和爸妈都道别了,除了我。”邬童强调。

“邬童……”尹柯的眼睫不堪重负的抖了抖,终是垂了下来,“你明明知道,那时候的我,对你…”

他有些难以启齿,又很快看开了一般笑了出来,“当初是我年少不懂事,错把对你的依赖当成了爱,还惹出一堆麻烦。”

“那现在…”邬童喃喃开口。

“现在,”尹柯接下话,“那天的事情……只是个意外,再说,你并没有完全标记我,等过段时间热度淡下去,我们发一个分手的声明就够了。”

“这是最好的方法,不是吗?”尹柯盯着邬童,难得的和颜悦色。


“是…啊。”邬童将杂志捏着皱巴巴的,艰难的回答。

他看着尹柯转身离开的背影,又一次的发觉自己根本就无法知晓这个人内心真实的想法。

他们有过太长时间的分离,再也不是曾经那个一个眼神就能读懂对方暗示的少年。

不……邬童想起尹柯撕心裂肺的剖露心迹的那个雨夜,头一阵阵的抽痛,他其实从来都没有真正的读懂尹柯。


尹柯就像一座山,迎着光的那面永远春意盎然,绿茵遍,背光的那边却是雪被遮盖,雨雪霏霏。

时隔多年,邬童终于鼓起勇气再次试着走进那座山,一抬头却陡然发现四周环绕着一层又一层的迷雾,将他严丝合缝的笼罩起来,他既看不清去路亦不愿寻找归途,只好一步一步摸索着前进。




10


几天后尹柯去电视台参加一场综艺的录制,邬童在剧组拍完当天的戏份,先一步回家。

他们都是行程不断的主,纵使两人已经搬进来一个多月也不过是将日常使用的生活用品整理了一番。二楼四个房间并一个阳台,刚好两两对分,互不干涉。

邬童好不容易把行李整理了大半,又将助理方才送来的剧本分好类,拎着水杯正准备泡杯咖啡,不经意看见尹柯的书房没有关牢。


透过半开的房门,邬童依稀看到了画架上的画,画上的内容死死的拉住了他,将他钉牢在原地,动弹不得。

那是一副还未完成的、平淡无奇的油墨画,用了大面积的暖色调,看起来温柔的让人眷恋,他看见两个小男孩在草坪上打滚,男人和女人坐在露台的遮阳伞下笑着。


他们的曾经。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未完成的部分刚好是那个有着琥珀色眼睛的孩子,只草草的勾勒出一个轮廓,看起来和整个油画的氛围都格格不入,突兀的空洞。


“你在看什——”尹柯一上楼就看到邬童站在他的房门前发呆,刚问出口就突然想起了什么,瞬间闭上嘴,快步上前两步想要关上房门挡住邬童的视线。


关门的手被邬童一把拽住,尹柯试着试,没有抽出来,他对上邬童晦涩的眼神,强做镇定的说到:“没人告诉你未经主人许可不要随意窥探他们隐私吗?”


邬童丝毫没有理会尹柯的话,他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手揉捏着,血液不断从裂口迸出,油画里身影模糊的孩子在他的视网膜里烙的生疼,他拼尽全力才没有让自己冲动,对于尹柯他似乎总是有无限的耐心。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克制而低沉,极力避免质问的语气:“你明明就忘不了我们,为什么不肯回来,甚至连一点消息都不肯给我们?”

“谁说我忘不了,”尹柯咬紧牙关,下颌绷出尖锐的角度,他用力呼吸几次才开口:“不过就是一幅油画,谁说画的是你们了,不要自作多情。”

“我并没有说到油画,”邬童目光沉沉,黝黑的眼瞳像是能把人吸进去,“小柯,你在怕什么。”


“呵,我怕什么?”尹柯猛的挥开了他的手臂,肩膀撞到墙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像是完全感受不到痛一般,“你想让我回去,你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

“在我知道我所谓的亲生父亲背叛了爸爸之后,我要怎样才能毫无负担的回到那个家?”

“这并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邬童难以理解。


“因为你什么都不明白,”尹柯咆哮着,眼圈红的要滴血,可仅有的自尊心不允许他流泪:“是,我是无辜的,我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我就能心安理得的继续呆在那个家里,享受着本不该属于我的一切吗?”

数十年的愤怒、挫败和绝望充斥着他的大脑,尹柯开始口不择言。

“我是不是该跪在你们面前,摇首摆尾的感谢你们的收留,让我这个可怜无依孩子可以无忧无虑的长大,我算是什么东西?邬家的二少爷,不,不是!我只是邬家大发慈悲的证明!”


“嘭——”邬童一拳打上尹柯,尹柯猝不及防,跌进书房里,又被邬童拎着衣领拉起来,避不可避的对上他的眼睛。

“需要我再帮你清醒一下吗?”邬童声音里带着冰渣,拎着衣领手不自觉的用劲,几乎让尹柯窒息。


尹柯没有说话,看着眼前的人。

邬童的眼瞳是少见的纯黑色,配合那微微上挑的修长眼角简直是最顶级的杀器,网友评论说那双眼睛是神赐予世人的珍宝。


这双眼睛,尹柯曾看过无数次,在他们争锋相对时,在重逢时红毯两端的对视里,还在……他年少时期无数次背德旖旎的梦里。


“邬童,我真讨厌你。”尹柯极力睁大眼睛,咬着牙,强行挣脱开他的束缚,回了一拳。

时间像是倒流了,两人争斗中打翻了调色盘,松节油的气味溢了满屋,让人头脑发胀。

两人拳脚相对,尹柯一拳打到邬童的嘴角,却又被他抓住手臂,两人纠缠的倒在地板上,不罢休的想要制服对方。

混乱之中,一个小东西从尹柯的大衣口袋里掉出来,压在瓷砖上发出“啪”的一声,清脆又悦耳。

邬童将尹柯压制住,听到声响后条件反射的偏过头望去。

冷汗从额头没入眼角,模糊了视线,方才近乎你死我活的殊死搏斗中他的后脑嗑到了地上,邬童在大脑一片轰鸣中终于看清了那个小东西,继而不敢置信的瞪大了双眼。


说来可笑,那只是一个钥匙扣。

小小的环扣上连着棒球玩偶和捕手手套。


邬童也有一个和它类似的,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棒球。


那是他初中时送给尹柯的生日礼物。


捕手和投手。

他们本应该是最默契的搭档,最亲昵的家人。


如今却是这样荒唐混乱的关系。


尹柯的身体在看清钥匙扣后瞬间僵住,方才的油画都没有让他像现在这样慌张到快要失去全世界,邬童附身捡起钥匙扣,而后就着两人躺在地上的姿势,将尹柯环抱起来。

他的声音沙哑不堪,活像是吞了把沙子,听起来无端惹人落泪:“妈妈她从来都不说,但我知道,每到你生日的时候她都会准备一份礼物,还会亲手煮一碗长寿面……但是,但是我们找不到你……还有爸爸,你知道的,他从来都不看那些综艺节目,可是这几年,每一期你出场的节目他都看了好几遍。”

“这段时间妈妈其实一直都想要来看看你,被爸爸拦住了,他怕你不想看到他们,小柯,我……我们,一直都没有忘记你,”邬童颤抖着伸手,抹去尹柯眼角落下来的泪。

拼命的呼吸着,压抑着,尹柯终是没有忍住,溢出一声呜咽,“够了…够了……不要…”

不要再说了。


他的话被邬童的手掌捂住,尹柯的视野里一片模糊,只能隐约看到邬童在无限的接近他,直到,他感受到邬童近在咫尺的呼吸,才震惊的瞪大眼睛。


邬童在吻着他捂住尹柯嘴唇的手。


温热的水滴砸下来,落到尹柯的脸上,他这才发现邬童也流泪了,明明他们方才还争斗着几乎你死我活。


“对不起,”邬童同样哽咽,“我来晚了。”


邬童的指尖终于触碰到冰冷坚硬的碑石,他摸索着、暗自判断着上面一道道的刻印,就在这时候,像是隐秘的封印被解开,阳光分开迷雾。

所有的掩饰和逃避在此无以遁形。


他睁大眼睛,屏住呼吸,视野一点,一点变得清晰,迷雾褪去。

邬童这才发现自己其实至始至终都在这座山里,只是被遮掩住眼睛让他从未察觉,眼前石碑上尹柯的笔迹一如既往的锋利,一笔一划都是执拗倔强的味道。

那上面,满是他的名字。


邬童。



“我爱你。”



乌云褪去,附在地面的冰层被阳光击碎消融,潺潺的流水蜿蜒淌过冰封已久的河道,裂谷上开满绽放的鲜花,雪松的嫩芽悄然从土间迸出,转瞬抽枝、生长。





他看见一束光。

光落在他的眼里。




END



很惭愧,因为我对ABO的设定不太了解,其实这就是篇披着ABO文的伪兄弟文,希望大家不要嫌弃……


PS:最后,你们应该都看出来那道光指的是什么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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